本文作者:访客

美国医改、药价与选票

访客 2025-05-15 16:36:57 2
美国医改、药价与选票摘要: 文 | 氨基观察对于药价,美国已经斗争了30年。1992年,民主党人克林顿当选美国第42任总统,就任第五天就宣布成立“国...

文 | 氨基观察

美国医改、药价与选票

对于药价,美国已经斗争了30年。

1992年,民主党人克林顿当选美国第42任总统,就任第五天就宣布成立“国家医改总统特别工作组”,牵头医改法案的起草工作。

克林顿医改思路和前几任总统类似,但除了保障全民就医,还加入了降低医疗服务和药品价格的机制。这自然引起了共和党反对派的极力反抗,美国医学会、保险协会和各大制药公司也联合起来,打出“增加政府开支”和“公民选择权丧失”两张牌。

改革几乎寸步难行,在共和党的攻势下不堪一击。3年后国会换届时,民众对克林顿虎头蛇尾医改方案的不满,也发泄到了选票上,共和党重新占据两院的人数优势。

进入新世纪,这种社会主义福利与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的斗争,公众对健康需求与既得利益集团反对的碰撞,以及两个具有不同价值体系的政党之间的斗争依旧在继续。

但越斗争,药价涨得越快,最根源的是制度、体系问题。如今,这项斗争的主动权,又到了特朗普手中。

5月12日上午,特朗普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,核心是希望通过实行“最惠国待遇”制度,来降低处方药价格。

所谓最惠国待遇,要求美国患者享受与其他发达国家相同或更低的药品价格,特朗普还威胁用立法或进口手段强制执行。

前一天,特朗普在社交平台透露,最终美国药品价格将下调30%至80%。这也一度引发了美股医药板块巨震。

而就签署此次行政命令之前的几个小时前,特朗普再发文强调“药品价格将下调59%”。只不过,最终的行政命令并未公布具体情况,海外分析师直言,模糊不清,几乎没有实施细节。海外媒体甚至说,

Trump’s Drug Pricing Order ‘More Bark Than Bite’.(特朗普的药品定价令“吠叫多于咬伤”)

也正因此,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后,美股医药股反弹,由盘前的下跌转而拉升,标普500和道琼斯医药股指数大幅上涨。

那么,特朗普能降低药品价格吗?

不得不打压的药价

客观来说,美国确实需要控费。

根据《美国医学会杂志》的一项新研究,从2008年到2021年,美国药物上市价格每年增长20%,平均年用药费用从2115美元到18万美元以上。2020年到2021年,将近一半(47%)的新药,以每年超过15万美元的价格进入市场。

昂贵的药价给美国政府带来了极大的负担。2021年的一份报告称,过去一年美国在保健医疗上的支出达4.3万亿美元,这已经占据了美国当年国内GDP的18%。

关于美国保健行业的高昂支出,巴菲特曾将其形容为“一条寄生在美国经济之上的绦虫”,不仅掏空了美国人的身体也掏空了美国人的财富。

而根据美国HHS委托撰写的一份2024年报告,美国品牌处方药的标价平均比其他发达国家高出422%。即使考虑到药企向美国PBM支付的回扣,美国的药价也高出308%。

在宣布参与2024年美国总统竞选的声明视频中,拜登承认自己没有做到当初的承诺,并希望选民帮助他完成承诺,即再给他四年时间。但选民们放弃了拜登。

特朗普二次登基。针对药价问题的措施,一次比一次激进,手段也一次比一次厉害。

2020年,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内就提出了“最惠国”政策,该定价规则仅适用于Medicare B部分支付的药物,而不适用于Medicare D部分计划。

但这项政策,由于制药行业反攻以及法律程序等问题,被法院驳回了。目前看,最新的行动远比特朗普之前要更为激进。

一位白宫官员在记者会上表示,HHS将在“适当情况下”与药企直接就面向消费者的价格进行谈判,目标是实现与其他国家相当的药品价格。作为美国HHS部长,肯尼迪将被指派在30天内为美国所有市场设定药品价格目标,由此启动与制药公司的谈判。

如果药企无法达成合适的协议,特朗普政府将通过HHS制定新规,利用联邦项目压低价格。该官员未透露具体行动,不过称Medicare(老年医保,约占总支付的30%)将是“关键焦点”。

最正确的政治选择

这样模糊不清的政令一出,在大多数人看来,特朗普又是在作秀,媒体嘲讽,分析师嘲笑。

但这个问题,得站在不同立场来看。对于特朗普,或者是任何一任总统来说,打压药企、药价,依然都是最正确的政治选择。

美国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,对处方药成本的担忧正变得越来越不是一个政策问题,而更多地成为跨党派选民的“核心价值”。

三分之一的受访者表示他们难以负担药物,他们也将这些高成本归咎于制药公司。同时表示支持旨在解决高额药物成本的各种立法。

即使是摩尔信息集团总裁、共和党人埃里克·艾弗森也表示,选民,无论他们是共和党人、民主党人还是独立人士——男性、女性、所有年龄段、所有收入群体——基本上都支持降低处方药价格的立法。

在选民心中这不再是一个政策辩论,而是每个人都认为处方药价格太高了,政府需要采取一些措施。

实际上,90年代,针对高昂的药价、药企的暴利,美国曾爆发过一次汹涌的民意事件。

美国政客、雇员和病人发现,总体通货膨账只上升了3到4个百分点,但整体医疗费用上升了5到7个百分点,健康保险金上升了12到14个百分点,而在处方药上的开支猛增了将近20个百分点。

新闻中描述了这样的情形:老太大们被迫要在食品和药品之间作出选择,或是老两口每个月轮流服药,因为他们承担不起两个人的药费。

而就在同样的报纸和杂志的商业报道中,还提到制药业的利润高达17%~18%,是美国最赚钱的行业。

于是公众得出结论:大型制药公司在从受着饥饿威胁的老太太的口袋中赚取黑心钱。

药企被视作贪婪的巨兽。

也正因此,打压药企、降药价,几乎是美国历任总统的形象工程。这更是每一届民主党总统为自己拉票的有效手段,口号先要喊得震天响,能不能做到再说。

当然,共和党人也不例外。

这一次,在行政命令中,特朗普直指美国患者因药价过高承担了全球研发成本,通过“对标他国最低价”来压低处方药费用,同样将“让患者付得起药”放在首位。

特朗普要求药企“向美国直接提供最惠价格”,并威胁用立法或进口手段强制执行。这强化了政府在药价形成中的干预力度,效果如何是另一回事。

起码,他借“美国人不应为他国低价买单”这一通俗易懂的口号,诉求让“每个人都能买得起药”,这能够在中期选举来临前具有明显的民意动员作用。

毕竟,特朗普刚刚搞出了关税的幺蛾子。美国昆尼皮亚克大学不久前公布的一项民调结果显示,分别有72%和53%受访者认为加征关税将在短期和长期内损害美国经济……

民意沸腾,在这么搞下去,哪个总统也扛不住。

而打压药企、降低药价不仅仅关系着美国人民的福祉,更事关特朗普的中期选举,无论如何,面子工程要做足。

因为选票在人民手中。

难以跨过的层层阻碍

从政治正确来说,打击药企、药价,会是一直存在的主旋律。

但是,美国医疗体系这种冰冻三尺的局面,不论进行任何改革都充满了艰难和层层阻碍。

一直以来,美国相比其他国家动辄数倍的药价,以及差别定价的模式,再加上极具美国特色的商业保险和药房福利组织,以及各种医疗法案,在医药行业,包括医疗机构及其从业人员,药品器械生产和流通商,以及医疗保险(包括政府医保与商业保险),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。

特朗普的行政令虽然言辞激进,但是目前看,缺乏具体执行路径。美国法律禁止政府直接干预药价谈判,且联邦医保(Medicare/Medicaid)仅覆盖约40%的药品支付市场,私人保险体系仍占主导。

由于行政命令不会凌驾于联邦法律之上,因此,这项极具变革和争议的新政一旦往下推行,肯定会面临来自制药行业以及提供商、保险公司和药房福利管理者(PBM)的法律挑战。

事实上,周一特朗普最尖锐的言论正是针对PBM。

“我们将完全淘汰那些著名的中间商,”他说,“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,中间商,我已经听到这个词25年了,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,但他们很有钱。”

美国制药协会(PhRMA)虽没有直接谴责新政,但同样转移了矛盾。PhRMA总裁兼首席执行官Stephen J. Ubl就白宫宣布的新政发表了一些声明:

要降低美国民众的药费,我们必须正视美国药价高昂的根本原因:外国国家没有承担应有份额的费用,以及中间商抬高了患者的用药成本。

美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允许药品福利管理公司、保险公司和医院拿走药品支出中高达50%分成的国家。流向中间商的金额常常超过欧洲的药品价格。如果我们把这些资金直接用于患者,将显著降低他们的用药负担,并大幅缩小与欧洲药价之间的差距。

特朗普政府会彻底整顿PBM,挤干水分吗?恐怕很难。

一位白宫官员表示,保险公司和药品福利管理机构将继续在美国医疗保健中发挥作用,但具体细节却含糊其辞。

牵一发而动全身,不管是大药企还是其他相关既得利益集团都不会坐以待毙。此前2020年类似的、范围更小的“最惠国定价”政策,尚且遭到行业的抵制、被法院驳回。这次更激烈的新政实际效果,也将取决于法律博弈与行业反制。

而对于身处行政命令漩涡的大药企来说,可以通过在美国大手笔投资计划,换取更多筹码,同时,打掉中间水分式的降价也很难对其伤筋动骨。

因为美国药价体系存在巨大的“价格缓冲区”。以标签价(WAC)100美元的药物为例,实际社会的净支出只有78美元,药物实际的净价只有62.2美元,中间近40%的差价被流通环节吞噬。

按照中信医药的推演,以WAC作为药物规模口径,美国的药品高达9100亿美元,但净支出口径是6500亿美元左右,药企报表的药物规模是4300亿美元。从9100亿美元到4300亿美元,有着高达超过50%以上的药价缓冲区;从9100亿美元到6500亿美元也有着接近30%的药价缓冲区。

换句话说,即使WAC降价30%,药企通过调整返利和回扣机制,仍能维持实际净价稳定。这也是为什么IRA首批谈判中多种药品(如阿哌沙班、西格列汀)降价超50%,但由于返利、折扣等机制不变,实际流通和药企净收益并未大幅下滑。以BMS的阿哌沙班为例,谈判后其对2026年美国市场的销售预期依旧在85–105亿美元区间,与2024年水平相差不大。

这样的降价,不会动摇行业根本逻辑。或许,在行政命令宣布当天,这些跨国药企的股价反弹,已经说明了问题。

美国对于药价的斗争还将继续,但斗争归斗争,能否最终落地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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